2020年,《国家治理》周刊刊发了一项对高校青年教师群体(45岁以下)的调查,结果显示,“职称评定”和“发表论文”是高校青年教师群体的主要压力来源。接受调查的3000余人中,超半数受访者(57.16%)明确表示自己的工作状态基本达到“996”,有12.22%的受访者表示自己的工作状态已经不止“996”了。
对于在Z大学人文社会科学专业执教的王琼(化名)来说,她的压力还不算最大,不管怎么说,她是“上了岸的人”。博士毕业后,王琼到Z大学任教,学术成果颇受认可,3年后就顺利评上了副教授。就在同一年,学校进行了人事制度改革,取消“铁饭碗”,推行预聘-长聘制。新入职的教师必须先接受预聘岗位的考验。预聘岗位的聘期为3年,最多只能签订两次合同(3+3)。如果被聘者在这两个聘期内没有能够完成晋升(如从助理教授升为副教授),则自动解除聘用关系。
青年教师们常用一个更直截了当的说法:“非升即走。”它彰显着这套制度的残酷性:读完博士或者博士后,你在30岁甚至更晚的年龄才真正开始职业生涯,然而到了35岁左右,你就已经开始面临失业的压力了。
2014年,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在国内率先全面推行“非升即走”,随后全国许多高校陆续开始了改革。眼看6年将毕,在绝大多数高校里,有多少人能“升”上去还是个未知数。
高校圈广为流传的一组数字是,武汉大学2015年启动聘期制教师选聘工作,2018年底首聘期到期的共69人,通过个人申报、业绩展示、学院审核、学部专家组评审和学校审定,正式申报的48人中(含42名聘期制教师),只有6人被直接聘任为固定教职副教授。
想要冲出重围,顺利“上岸”,一切都要为绩效让步。当同龄人忙于成家立业的时候,青年教师往往只能二选一。王琼认识的助理教授里没有几个人选择在预聘期要孩子,男女老师都一样。“少数几个生了娃的女老师基本都在当甩手妈妈,全靠老人,能不着家就不着家。”
在这些很拼的同事面前,“上了岸”的王琼没有丝毫安全感。她明显地感到,在大学里,论文的数量上不去,拿到的课题不够多,教授也会被边缘化。未来难料,如果不能升教授,是不是就会“转岗”?这种可能常常出现在王琼的脑海里。王琼认识一位在“985”大学拿到编制的副教授,因为“写不动”论文,已经主动要求做行政,干脆结束了学术生涯。
王琼没法这样“佛系”。“我还有没有资格待在这个岗位上?”她在激烈的内心冲突中徘徊。一方面,学术研究对她而言是生命里极美好、极重要的部分,她在内心深处相信自己的价值。虽然论文数量不高,但有专家私下里评价:“王琼老师是一位优秀的学者。”
但另一方面,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落伍。刚到学校的头3年,她被鼓励按照自己的步调治学,数量只是一个副产品。有一次,王琼向一位院系领导倾诉自己的烦恼,对方建议她设计一条“更明智”“更符合大趋势”的学术路径。
“承认自己不适合这个游戏就行了,出路还有一大把呢。”有时王琼会这样安慰自己,可是在新一轮考核来临的一天晚上,她再次失眠。辗转反侧中,她给在异地工作的先生发信息,通知对方做好准备接管更多家务,放她去写论文:“明年无论如何得把科研绩效冲一冲。”#南林大副教授首聘期不合格后自杀离世#
节选|高校教师996:“青椒”们的绩效困境
主笔|徐菁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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